財報分析 第3章 對數字有感－經營管理不能只憑直覺和經驗

 

 

對數字追根究柢，培養評估「績優」公司的能力

 

會計是國際共通的商業語言，每家企業所出具的財務報表更是傳達了諸多訊息。魔鬼藏在細節裡，懂會計並且具備適當的產業知識者，能夠從閱讀財務報表中獲得訊息，判斷標的企業究竟是天使，還是魔鬼，或者兩者皆俱？這些訊息「包括但不限於」下列事項：

◎資產負債表是否具備高品質？

◎損益是否具備結構性獲利能力？

◎是否具備自我籌資能力？

◎是否有財務危機？

◎企業經營是否穩健？是否聚焦？是否有競爭力？

◎經營團隊的經營能力強不強？心態如何？是否充分利用資源且不浪費？

◎公司的文化如何？是否追求卓越？

◎是否有作假帳之嫌？

 

一般人在學習閱讀財務報表的過程中，通常會面臨兩個瓶頸：①不明白會計的基本原則和架構，也就是不了解「資產負債表」、「損益表」及「現金流量表」所要表達的意思、②不明白財報中各項數字所代表的意義。例如：2018年底，2330台積電及2317鴻海帳上分別保有五千多億元及七千多億元的現金，這個數字對這兩家公司意味著什麼？再如台積電帳上有一千多億元的各項短期投資，這些投資是否健康？是否合理？

對經營者與投資人來說，看懂財報，正確解讀財務數字的意義，經營者能洞察目前公司體質是否健全，為企業的長遠發展及時進行策略調整；投資人能明瞭公司經營者的能力與心態，了解其經營策略是否聚焦，甚至企業文化是否追求卓越，進而決定這家公司的投資價值。

日本經營之聖稻盛和夫和台灣半導體之父張忠謀兩位經營大師都是讀理工的，企業在他們的帶領下，經營得有聲有色，風生水起，甚至起死回生。

 

壹、稻盛和夫的經營管理哲學

稻盛和夫帶領京瓷Kyocera、KDDI走向世界五百強企業，他的名言之一就是「會計是經營的中樞核心，不懂會計就不會經營」。創立及經營京瓷期間從來沒有虧過錢、帶領並改造日本航空（JAL）走出破產危機。稻盛和夫認為欲運用會計協助企業步上正軌、永續經營，有四個步驟：

 

第一步：財報必須真實呈現實際經營狀況

經營的數據必須毫無作假，實際經營狀況的資料，損益表與資產負債表等所列的項目與詳細的數字，必須是任何人審閱都完善無缺，毫無任何錯誤，百分之百正確顯示公司的實際狀況。

許多企業在景氣不好、經營不善時，把帳面「做」得好看一點；到了景氣好、有獲利的時候，也會為了儲備存糧，而稍微「藏」一下帳面數字。又或者，台灣很多中小企業有內帳與外帳，但大多數有兩套帳的公司，通常內帳也是「烏鴉鴉」，完全無法真實呈現實際的經營情況。因此要做到「能夠真實呈現真實經營狀況的報表」，很多人在第一關就不及格。

 

第二步：經營者要對會計數字有感

經營者必須具備了解會計的本質和對數字有敏銳度，才能做到「閱讀結算報表時，必須能夠立即察覺獲利停滯不前的呻吟聲，或是資產縮水的哭泣聲。」

以「資產縮水的哭泣聲」來說，企業在經營的過程中，有時會累積一些呆滯的存貨，或是遲遲收不回來的應收帳款，這些其實都會讓公司資產縮水。偏偏有些經營者視而不見或拖延不立即處理，還自我安慰這些狀況會慢慢改善。例如：服飾業常常因為存貨過高，誤以為今年沒賣掉，明年還可以繼續賣，而且毛利很高，沒有快速賣掉也無妨，以致造成經營危機，甚至倒閉。

再就「獲利停滯不前的呻吟聲」來看，有些公司在獲利期，即便獲利衰退，但經營者卻認為現在仍有獲利，無須擔心，而沒有立刻去找出獲利衰退的原因，慢慢的就溫水煮青蛙，整個公司的營運逐漸走下坡。以張忠謀的標準來說，獲利成長率必須高於營收成長率（⇒ EPS成長率＞營收成長率），如果獲利成長率低於營收成長率，就代表公司正在失去成長的動能。

 

第三步：經營者要對數字追根究柢

會計數字與預估不符的時候，應該追根究柢而非稅務的教條式說明。例如：會計人員在董事會報告說：「今年第一季獲利不如去年第一季，原因是今年第一季適逢春節，營收減少。其次，我們第一季提列較多呆帳，以致獲利也受到影響。」

試問，去年第一季沒有適逢春節假期嗎？今年呆帳增加，但是造成呆帳增加的原因是什麼？會計人員並沒有說明，所以這場報告基本上就是在敷衍董事會上的所有人，而現場其他人也沒有任何反應，更遑論追根究柢。

 

第四步：進行變形蟲（阿米巴）經營管理

稻盛和夫創造了「阿米巴」的經營管理模式。阿米巴就是變形蟲的意思，其核心的經營理念就是「利潤中心」，把一個公司切成各種利潤中心來管理，而管理這些利潤中心的骨幹就是財務數字。

稻盛和夫剛進入日本航空公司的時候，發覺這家公司完整的業績報告最快也要三個月才能出來，於是要求會計部門必須在一個月之內提出完整的業績報告；此外，業績報告必須細分到各部門，甚至各條航線的損益數字。接著運用這個模式與內部員工溝通，把每一條航線都變成一個利潤中心，航線上的機師、空姐與相關人員都是創造這條航線財務數字的一份子，這條航線是否賺錢也跟著每個人的績效連動。

透過利潤中心制，每個員工被培養成有意識的生意人，讓員工產生生存的意義與成就感，並激發對工作的使命感，經過2年8個月的重整，已向法院申請破產保護，狼狽下市的日航，連續三年均獲利超過1,800億日圓，在2012年重新風光上市。

 

貳、張忠謀的經營管理哲學

台灣半導體之父張忠謀2011年在獲頒「台灣最佳聲望標竿企業獎」的典禮上，暢談企業基本面的重要性，對於何謂數量化管理、乾淨的資產負債、結構性獲利能力、穩定的現金流量等企業經營的會計精髓，做了精闢的闡述，讓台積電成為全球獲利前百大的企業。張忠謀認為沒有辦法數量化的東西就無法管理，或者很難管理。一個卓越的公司必須做到以下三項：

 

第一項：高品質的資產和負債

1.沒有高估的資產

例如呆滯的存貨、收不回的帳款、沒有用的設備、已經減損的商譽等等，該打掉就打掉，讓顯現的資產都是健康的。

2.沒有低估的負債

該認列的負債必須及時認列，不可以漏估或低估。當企業發生難以估計的負債時，必須在財報中詳細說明。

3.健康的負債比例

「健康」的負債比例是指企業負債比例不宜超過該行業的合理範圍。一般來說，產業波動大的高科技公司負債比例宜控制在四成以內，產業波動較小的一般製造業之負債比例，宜控制在六成以內，至於銀行業負債比例在九成以上，也算正常。

4.乾淨的資產負債表

所謂「乾淨的」資產負債表就是公司資產都是為了營運所需（※營運所需的資產＝不動產、廠房及設備＋現金＋應收帳款＋存貨 ⇒ 營運所需的資產 ÷ 總資產，該比率越高越好），沒有太多「虛」資產（如商譽），也沒有太多無法使用或利用率低的不動產、廠房及設備，同時也沒有難以估計的負債。

比如一家做LED的公司，借殼一家做化纖的公司上市，化纖公司的廠房與設備對於LED事業難以助益，應該要隨著業務轉型而陸續變賣或淘汰，這種掛在帳上但使用率偏低或沒在使用的資產，算是資產不乾淨的典型。

 

第二項：具結構性獲利能力

1.獲利成長率＞營收成長率（⇒ EPS YoY%＞營收YoY%）

成長與創新是永恆不變的價值，但張忠謀認為：「所謂成長不是一般單純營收的成長，而是附加價值的成長，是追求利潤的成長。」創新的目的是要讓公司賺錢，反映在財務數字上，附加價值的成長必須是獲利成長率高於營收成長率。

假設營收成長了5%，獲利成長如果沒有超過5%，就表示營收成長可能是因為產品被迫降價而損及毛利，也可能是被成本及費用的增長吃掉了，這樣的成長對公司反而是不健康的。

要做到獲利成長率＞營收成長率，企業必須掌握市場定價權，同時也要有相當強的成本控制能力，才會有穩定的毛利率。一般來說，企業欲掌握市場定價權的前提有二：①研發能力強，走在產業前端，例如大立光掌握技術上的優勢，即便蘋果也必須「屈服」、②產品具有極強的品牌或銷售通路（例如統一超）。

2.營業費用與獲利結構要平衡

要做到獲利成長率＞營收成長率，除了控制毛利率之外，還要控制好營業費用。營業費用隨著產業不同，推銷、管理及研發等費用的分配比亦不同。

推銷費用會隨著營收增加而增加，但增加比率應≦營收增加比率，如果超過就表示產品的產品力不足，必須大打廣告、增聘業務人員等方式強力促銷才賣得掉。管理費用大多是企業自主掌控，若增加太快往往表示公司的管理力度不到位。

研發費用要有策略性思維，與公司長期發展結合。研發費用代表的是投資未來的力度，必須被高度重視，但也不能為了研發而研發，導致現有股東利益受損。所以企業可依照行業特性或公司政策，設定營收的一定比例作為研發費用，並持之以恆。例如Alphabet每年研發支出佔營收比重約在15%～16%之間。

3.損益平衡點必須控制在低點，以提高經營彈性

學理上，企業費用可分為固定費用與變動費用，但實務上，很多費用難以歸類！例如教科書上將「人員薪資」定義為「變動費用」，但員工不是召之即來、揮之即去，何況還有法律保障員工就業的基本權益。

損益平衡點愈低愈好是指企業在經營時，應提高變動費用的比例，這樣即使在景氣不好、營運活動大幅下降時，其成本與費用支出可以更快速的下調，在經營上會更有靈活度，以順利渡過不景氣。

例如汽車業的模具研發費用很貴，車廠會要求零件供應商共同負擔模具費用，待正式量產以後再給予零件供應商補貼，透過此方式，車廠就能有效降低自身的固定費用。

4.良好的獲利能力與內部籌資能力

衡量一家公司的獲利能力，對投資人而言，EPS最重要，因為EPS和股價的關係密切。但對企業營運來說，張忠謀認為總資產報酬率（ROA）、股東權益報酬率（ROE）和資本回報率（ROIC）等三項指標也很重要。∴就大股東和董事會而言，ROE會比EPS更加重要。

所謂內部籌資能力是指企業必須能夠從營業活動中，產生足以讓企業從事投資及發放股利的現金流量。

 

第三項：要有持續穩定的現金流入

所謂的「穩定的現金流入」是指公司營業活動要有穩定的現金流入，以便支應相關的投資活動與籌資活動。張忠謀認為虧損不可怕，不管賺或賠，能夠產生穩定的現金流量，以支撐公司投資與發放股利的流量，才是好公司。

 

參、從財報看出企業經營的量化與質化指標

一個制度良好、獲利卓越的企業，其會計部門通常可以劃分成兩個單位：①財務會計、②管理會計。財務會計單位主要是編製財務報表提供給投資人、非執行董事和銀行等債權人閱讀。管理會計單位則是根據財務會計單位和其他部門提供的數據，甚至加上「預測」的數據去產生管理報表，提供給公司的管理人員與全體董事作為經營決策之用。

愈是知名的國際企業，愈是重視管理會計，因為會計的主要功能在經營管理上就是提供「即時的財務數字資訊」，讓經營者們的決策有所本。

除了公司的財務狀況、經營績效等「量化指標」，其實財務報表也會呈現公司的產業特性、企業文化，甚至經營者的想法與經營力度等「質化指標」。但要如何解讀這些跡象呢？建議是必須要有「對照公司」，藉由和對照公司相同科目的數字相互比較，才能知道標的公司的好壞。

對照公司最好選擇該產業的標竿企業，如果覺得標竿企業與標的公司的差距太大，就找同一個產業內規模差不多的企業來比較。例如2330台積電找同為業界前五大的GFS.US格芯（GlobalFoundries，舊譯：格羅方德）、2303聯電及0981.HK中芯等當作對照公司。

 

※參考資料：

「大會計師教你從財報數字看懂經營本質」，作者：張明輝，出版者：城邦文化事業股份有限公司-商業周刊，2019年8月初版8.5刷。

※圖片來源：

https://encrypted-tbn0.gstatic.com/images?q=tbn:ANd9GcTF-r9kPHVd-Il_83v5DeI8a7HZ1XitaQjtEg&usqp=CAU